小时候,一位乡下教书先生曾对我说,凡是用有字的纸张揩过屁股的人,等他死后过奈何桥的时候,孟婆会专门拷问他那纸张上的字,说错一个字就会被打入地狱而进不了天堂。教书先生再三叮嘱说,凡是带有墨的字或画都不能玷污,因为墨是人的前世印记,其间藏着无尽的玄机和奥秘。
与文字结缘, 还要追溯到四十年前那场不堪回首的高考。作为广济县(武穴市前身)第一中学文科班的尖子生,高考前的一场重感冒,让我的武大梦和作家梦同时破灭了,我的高考成绩被定格在490分,作为文科语文课代表,第一科语文仅仅只考了74分,全班倒数第二,这成为我多年来心头挥之不去的疼痛和梦魇。
1986年7月,我从湖北省财政学校(现并入湖北省会计学院)毕业,因为父亲的病,我放弃了留在省城的机会。那个炎热的夏天,我在县城和乡下老家之间辗转奔走,毕业分配一波三折,差点分到一个濒临倒闭的工厂。最后通过毛遂自荐,一番慷慨陈词,打动了县财政局长,局人事股调阅了我的学生档案,将我"挖"了过来,被分配到一个偏远的山区乡镇财政所。我在日记中这样勉励自己: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,到哪里都一样,是金子总会发光。
在基层摸爬滚打的艰苦时光里,我遭受了老屋的坍塌和父亲离去的双重打击,但我没有放弃挑灯夜读、锤炼文笔的习惯。在那个没有手机、电脑和网络的年代,阅读和书写是纯粹的手工劳动,书籍、卡片、书信,日记本、摘抄本、剪贴本,伴随我度过了一日又一日,一年又一年。在此期间,通过在职成人自考学习,我还先后拿到了大学专科和本科学历。
记得那个阳光灿烂的正午,我手里拿着一本刚刚从邮局寄来的杂志,那上面刊载有我的处女作。我躺在乡村的草地上,把杂志翻到印有我名字的页码,然后把它覆盖在自己的脸上,那油墨的芳香给予心灵莫大的安慰,让我感到一种眩晕的幸福。虽然那只是一篇千字短文,稿费只有区区13元钱,但足以坚定我写作的信念。后来陆陆续续发表于报刊的文章,虽然没有当初的兴奋与激动,却更让我对写作执着而痴迷。那时的工资本来就不高,我却用一半来买书,于是常常吃了上顿愁下顿,不得不靠借钱度日,可是每当看到自己的文章见报,便快乐着、陶醉着。
作家毕淑敏说,写作者必须为自己的精神修建三间小屋:第一间,盛着我们的爱和恨;第二间,盛放我们的事业;第三间,安放我们的自身。它让我想起沉甸甸的六个字:热爱、坚守、感激。是啊,人赋予墨以灵魂,墨回报人以馨香。尊重每一张纸墨,每一行文字,甚至每一个标点,让它在我们每一个人心灵的宣纸上,散发出恒久的墨香。
"苦心人,天不负。"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武穴市成立财政学会,我被局领导一眼相中,从基层财政所调到局机关调研股工作,并兼任学会秘书长和《武穴财苑》责任编辑。由于不是科班出生,加之起步晚、天赋低,从事财经应用文写作对我来说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,于是我急于"充电",笨鸟先飞,自我加压,狠下苦功。为了尽快进入"写作状态",成为行家里手,我首先从训练写作基本功做起,练习各种适用体裁的写作,自订了一份练笔的"自逼计划":即要求自己每天写一篇日记,每周写一篇散文随笔,每月写一篇调研文章,每季写一篇调研课题,持之以恒,练笔不止,先后积累了百余万字的学习资料,大大小小的笔记本、日记本摞成了百余本。"一分耕耘,一分收获。"凭借扎实的文字功底,在人才济济的财政系统脱颖而出,被人尊称为单位笔杆子,我没有辜负领导的信任。一年一度的省、地、市三级财政学会研讨、省财政科研联系点课题协作、全国友好县市财会交流研讨,既是我与外界学习交流的平台,也是我展示自己内在价值的舞台。那一年,在省、黄冈市财政学会年度论文评选中,我先后有两篇文章分获一、二等奖,并入选了当年全国友好县市财会交流研讨会,在会上进行了重点交流。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,面对专家学者的赞许目光,一种献身财政科研、矢志不渝的豪情油然而生。
难忘那一年国庆前夕,我的《十年寻常路,一颗炽热心》被评为全省财政系统"青春岁月"征文一等奖,作为唯一一位基层获奖作者,我有幸被邀请到省厅领奖并在颁奖会上发言,内心激动之情无法言表。还有什么能把自己的兴趣爱好与本职工作结合在一起,更让人欣慰莫名的呢?难忘省厅科研所陈秦安老所长,耳边回响着他那激荡胸怀的诤言:在这个世界上,唯有知识才是永久的财富,而那些金钱、名誉、地位皆如过眼烟云。难忘那些相伴相随的财政科研同行,在那一串串默默坚守的财政科研队列里,有我熟悉的亲切的同行者:傅光明、王金昌、刘连安、莫之军、郑晓林、马善记、艾继平、鲍志强、玫昆仑......虽然有的工作岗位和工作环境变了,但共同的科研心、浓浓的科研情始终没有变,耕耘、播种、收获,花开花落,风雨兼程,循环往复,周而复始。是啊,财政文秘调研工作,改变了我的惰性,丰富了我的生活,激发了我业余写作的积极性。它让我心有所依,情有所系,让我时刻感受着时代的脉搏和社会的变迁,感受着财政改革与发展大潮的涌动,更给予我慷慨无私的回报和惊喜。在与那些密密麻麻的熟悉的文字厮守过程中,我常常会沉浸其中,忘了时间,忘了劳累,感觉到心灵的宁静和安详,感到辛勤劳动之后获得丰收的喜悦。
三十八年过去,弹指一挥间。
寒来暑往,春去春回,蓦然回首身后留下的岁月和足印,变化的是一年又一年的年轮,不变的是初心和情怀,是一直没有放下的手中的笔和心中的梦。岁月悠悠,往事如烟,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与文字相伴相随,虽然不免平淡、繁琐、劳顿、失落,但更多的是充实、兴奋、快乐和满足。粗略统计,我先后在全国省地级以上报刊杂志发表各类作品千余篇,计数百万字,财经论文、调研课题和文学作品获奖百余次,先后公开出版了四本个人作品专集,并加入了湖北省作家协会,多次受到省、黄冈和武穴各级各部门的肯定与表彰,先后被评为财政系统"先进个人""岗位能手""优秀党员""十佳标兵"等荣誉称号,并受到国家财政部的通报表彰。对于一个既无背景又无关系的农家子弟今天所取得的这一切,我常怀感恩之心,常存感激之情。感谢这个国家,感谢这个时代,给了我学习、工作、成长的权利;感谢财政这个大家庭,给了我无穷的鞭策、鼓励与培养,终于圆了我年少时的作家梦。
莫叹夕照榆桑晚,奋笔当书霞满天。
愿所有的回忆,都将为新的一年重塑方向;
愿所有的收获,都将为新的一年积蓄力量;
愿所有的期许,都将为新的一年铸就梦想。
(戴益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