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勇将追讨的赃物发还给群众。
本刊记者 孙小明 通讯员 徐 宏
刘勇，是监利县容城派出所的一名普通民警。他平时脸上始终带着笑，人缘很好。正因为如此，即使比他年长的人，也亲切地叫他“勇哥”。
1月28日晚，刘勇在非工作时间路经监利县容城镇“罗马假日”会所停车场，发现有人持械斗殴。身着便装的他上前制止，被持械男子连捅16刀，因公殉职，年仅35岁。
事后，有人问：非工作时间，他赤手空拳管拿刀的干吗？已经打电话报了警，等同事来就行了，为何还要冲上去？
《人民警察法》和公安部“三项纪律”，可以简单作答这两个提问。但通过“勇哥”亲人、同事、朋友们及当地百姓的讲述，我们试图找到更深层次的答案。
抢 救
1月28日22时53分，容城派出所值班室电话响起。“罗马假日门前打架打得稀烂，你们赶紧过来。”刘勇在电话里急匆匆地说。派出所副所长何毅当天值班，“罗马假日”距派出所不过500米，他抓起一把防暴叉，带上民警赶紧上了警车。
在途中唯一的一个路口，一辆大货车不知何故挡住了去路，耽误了约20秒。
约2分钟，警车抵达。驾车民警发现路中间躺着一个人，旁边有人围观，立即停车。
何毅跑过去，发现躺着的人脸上、身上都是血，血水和地上的雪水混在了一起。直到弯腰扶起他的头，何毅才看清“血人”竟是刘勇。
“勇哥！勇哥！”连喊数声，刘勇没有丝毫反应。“快打120”有民警说。“还打什么120，抬上警车赶紧送医院！”何毅几乎是在呵斥。
按程序，刘勇本应向局110指挥中心回告情况，但他“心里乱了”。他给所长王小强打了个电话：“刘勇被人捅伤，快不行了！”
医院也不远，但抬着刘勇进院时，何毅感觉手里的他身体冰凉。进了急救室，何毅等人被医生赶了出来。
很快，所长王小强赶到医院，他带着何毅等人再次“冲进急救室”。
“快搞、快搞！”他用方言几乎是在吼。“已经搞不好了！”医生说，“你们派个人下楼拿死亡通知书吧。”听完这一句，急救室里一帮穿制服的男人全愣了。一名协警手里拿着电话，站在原地不停地抖。
经检查，致命的一刀，捅进了勇哥的右心室。
侦 破
警情迅速传递至监利县、荆州市两级公安部门。
刑侦、技侦等大批警力赶到现场展开侦查。很快，犯罪嫌疑人张某被锁定。
通过视频追踪，警方发现张某一行驾车逃往20公里外的汴河镇。50多名民警连夜在容城、汴河设卡盘查，追抓嫌疑人。
与此同时，警方将张某的父母、岳父母叫到派出所，要求他们配合做张某的思想工作。
1月29日凌晨3时许，张某用一个朋友的手机拨通岳父的电话，打探情况。“你捅的人已经死了，我们都在派出所，自首吧！”岳父说。
当天凌晨6时，张某到容城派出所投案自首，并向警方交代了事发经过。
案发当日是张某妻子赵某的生日，张某邀约十几位好友到罗马假日会所唱歌、喝酒。中途，赵某在KTV购买酒水零食时，与一女子发生口角继而引发推搡，会所保安队长罗昌盛上前劝解。因喝酒的原因，赵某滑倒在地。张某及另5名男子闻讯下楼，见妻子摔倒在地，认为是罗昌盛“动了手”。6人上前对罗昌盛一阵猛打，张某则掏出弹簧刀连刺罗昌盛4刀。罗昌盛见势不妙逃走，张某追了几米见没追上，便拉着妻子拦出租车准备离开。
刘勇路过此地，判明情况，他先打了开头那个电话，后上前拉住准备离开的张某。停车场的一个高清探头，清晰地记录下了全程。一开始，刘勇并未贸然出手。他双手插在上衣口袋，保持5米左右跟在张某一行身后。一辆出租车驶来，刘勇发现张某等人欲拦车离开，才紧追几步上前。
刘勇身高1米72，张某身高1米82。仅拉扯几下，张某突然用手中的刀疯狂刺向刘勇。虽躲闪腾挪，但刘勇始终未松手。前10刀，捅胸腹。后6刀，刘勇弯腰低头，张某则高扬起手臂，从上往下捅肩、捅背。16刀后，刘勇无力支撑，瘫倒在地。
仅20秒后，警车就抵达现场。张某等人已经逃离。
噩 耗
1月28日上午，刘勇在调查一起盗窃案。中午他到父母家吃饭，等着10岁的大儿子放学。大儿子从小联系书法，他准备和儿子一起再看看，“纠一纠”，也鼓励一下。
当天中午12时，刚端起饭碗，他接到一个电话，马上就出了门，饭都没吃。
刘勇的父亲刘新成是一名部队转业的老警察，对儿子的这种状态早已习惯，“他几乎从没在家呆过一个整天”他说。但这次一走，刘勇再也没回来。
出事后，派出所首先通知刘勇远在广州工作的妻子。1月29日凌晨，在往回赶的路上，妻子给婆婆先后打了两个电话，但老人均未接到。
刘勇母亲后来看到电话，“心里觉得有什么事儿”，但并未回拨。虽然很晚，她还是给儿子刘勇拨了个电话，“没人接”。老人安慰自己“没事儿，他睡了”，但她自己却再也没睡着。
1月29日7时，刘勇的大伯来了。一进门，刘新成就发现他脸色不对。寒暄几句后，大伯再也没忍住，哭着说“勇子没了！”二老几近昏厥。
“为了当警察，他是爬过终点的！”刘新成噙泪回忆儿子成长的一幕。2003年，刘勇参加监利招警考试的1500米跑，临近终点时突然摔倒。怕影响成绩，刘勇没来得及站稳，连滚带爬地冲过终点。远远站着的刘新成看哭了。
这次考试，刘勇最终落选。他去了离县城30公里的新沟派出所，成为一名工作人员，一干就是6年。
“他不服输，一定要当一名真正的警察。”刘新成说。刘勇后来报考中国刑事警察学院（侦查专业），顺利结业。2008年，他再次参加省招警考试，终于如愿，穿上了朝思暮想的警服。
艰难但坚定的从警路，让刘新成深信，那一刻冲上去，是儿子的必然选择。
追 忆
50岁的曹声文是刘勇的搭档。在一个刑侦组，他与刘勇出生入死6年。出事那天早上，刘勇突然从背后抱住他“亲了一口”。 “老曹，再陪我干一年”刘勇说。原来，所里正计划换岗，老曹准备调到强度稍弱的治安组工作，刘勇舍不得他。这一抱、一亲，成为二人诀别。
当晚，接到所长电话，刚刚上床的老曹“懵了”。他不敢去医院，至今仍更不敢看当晚的监控。这种记录现场的监控，刑警一般都“如获至宝”。但这一次，走进监控并最终倒下的，是他并肩6年的战友。
在教导员段中华眼里，刘勇有些“不求上劲”，因为他总是“一心扑在案子上，不在乎荣誉名利”。在破获一起连环盗窃案后，所里准备给刘勇请功，可他悄悄找领导，把荣誉让给了同事。因为破获省公安厅督办的涉黑案件而立的那个“三等功”，也差点被他推掉，直到所长王小强最后发狠：“记功又不是福利，你说给谁就给谁？”
“他喜欢当警察，喜欢破案，已经痴迷狂热！”监利县公安局政工室王旭说。因为年龄相仿，性格相近，二人是挚友。“勇哥”经常破案，王旭便要经常联系媒体搞报道。“讲起案件来他眉飞色舞，可一但记者问到他自己，他就连话都说不出来，脸憋得通红……”王旭回忆。一次同事聚餐，“勇哥”酒过三巡，竟把111个字的《人民警察入警誓词》一字不差地背了一遍，这种“深入骨髓”的职业荣誉感，让王旭印象深刻。
所长王小强把刘勇视为所里的“尖刀”。2011年，公安部组织“清网行动”追抓逃犯，抓捕逃犯高某的任务交给了刘勇。“交给他，是因为高某已逃亡16年！”王小强说。侦查发现，高某竟是刘勇的小学同学。是否需要回避？“您放心，我熟悉他的情况，没有谁比我更适合劝他回来！”刘勇保证。通过工作，警方获悉逃高某落脚于福建。刘勇主动请缨，配合福建警方实施抓捕。由于时间久远，福建警方进入目标房间后又退了出来：“他说福建话，跟照片判若两人，你们搞错人了吧！？”刘勇进去，拍了拍对象的肩膀，用监利话说了句：“高×，不认识我了？”对方顿时打了蔫。
送 别
1月30日，五岭副食店老板张翠芳出门进货，路过殡仪馆，她看到门前挂着写有刘勇名字的条幅。“当时心里猛的一沉，”张翠芳说，“该不会是派出所的刘勇吧？”
张翠芳与刘勇并不熟。2013年7月，她的副食店卷门被撬了一个洞，价值一万多元的60多条香烟被盗。店面此前也被偷过，张翠芳认为“案子小根本破不了”，从未报案。
这一次，抱着试一试的心理，她打了110。刘勇和同事出警、做笔录，让她等消息。“我没做多大指望”她说。
意外的是，3天后，张翠芳接到刘勇的电话。刘勇在监控录像前看了两天两夜，最终与同事一起抓住这个流窜盗窃团伙。不仅抓了人，刘勇还追回了大部分香烟。
“我是哭着上完三炷香的，”张翠芳噙着泪说，“他是个好警察，老天对他不公！”
1月31日，细雨飘飞，刘勇遗体告别仪式在监利殡仪馆举行。公安部、湖北省公安厅、荆州市公安局发来唁电。刘勇的家属、同事、朋友以及得知英雄事迹后自发赶来的群众共千余人，含泪为英雄送行。
一名从武汉赶到监利的“湖北经视”记者，含泪拍摄遗体告别仪式后，脱下采访服，放好机器，再次来到灵堂给刘勇上香。“刚才我是记者，现在我是朋友，”他说，“我们约好了有案子再采访的，没想这次是你的案子，你还躺在这里……”
省委书记李鸿忠就刘勇同志英雄事迹批示：刘勇同志临危不惧，英勇履职，光荣牺牲，是公安干警学习的榜样……
省委副书记、省长王国生批示：刘勇同志的牺牲，让我们很痛心，同时也为有这样的好民警感到骄傲，要在全省干警中开展向刘勇同志学习的活动……
省委副书记、政法委书记张昌尔批示：……要落实有关抚恤政策，宣传英雄事迹，尽快查明案情，依法惩治犯罪分子。
副省长、公安厅长曾欣批示：刘勇同志在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紧要关头，挺身而出、舍身忘死，充分彰显了人民公安为人民的英雄气概和爱民情怀，他是全省六万三千民警的骄傲……
当职业追求融入血液，即便下班，即便没穿那身他所热爱的警服，刘勇24小时都是一名人民警察。
对警察职业的热爱，让他选择以身犯险。对人民群众的担当，让他面对尖刀也敢挺身而出。
这些，或许才是 “勇哥”为什么会冲上去的深层答案。
（来源：《楚天法治》2015年第02期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