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杨建华

赶到古城黄州时，已是黄昏时分。翌日告同行的严君：昨夜一场大梦。严君对曰：梦见周瑜否？答曰：何以见他，此地为文赤壁，非武赤壁也。严君近日阅《苏东坡》一书，对两宋文人早已仰慕之至。我们颇有兴致，怀着遂愿的心绪去访东坡。
买了门票，坦然走入。原这东坡赤壁建的很是开阔，这山曰龙王山，其上密植松林，即使天气放晴，树下也难以见光；山峁处翼然一亭，地上颇多卵石，大者碗口，小者小指，随处可见。严君即兴捡来，收获颇丰，又发奇想，问:这里莫不是长江故道？我不置可否。入一凹处，但见红墙青瓦院落，入内，清净雅致，抬首间，一堂赫然入目，“雪堂”二字书的甚是古趣。东坡雪堂也。宋神宗在位时，苏轼谪为黄州团练副使，初涉黄州，人地生疏，本是发配远调，还得自造居所，光薪水难以为计，只好躬耕陇亩。一日，轼造屋成，时大雪，但见玉树琼枝、千树万树梨花开，大喜，遂命为雪堂。左为卧室，右为客室，中为堂屋。现客堂挂一著名书法家的《东坡八首》、其用笔颇有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之势。堂屋中挂《东坡躬耕图》，有对联曰：躬耕在人间，迁情天地间。但见东坡着古装，衣襟洒脱，扛铁锄一把，很有点乐天知命的超脱情怀。两边挂雪堂图，一片北国风光景象。
既出，“东坡武馆”映入眼帘，遂入，有一武生在内，堂屋挂字一幅，一个“剑”字很是气派，下有李贺诗一首。又见挨墙一架上插有刀枪剑戟。问其人，答：师父未来，弟子早晚练习。暗想：东坡文人一个，却在此顶了武官的职，东坡居士当年啼笑皆非否？
又出，择山径而行,攀援而上，入峰顶亭，但见黄州城人间烟火甚旺，却不见大江。严君道：岂有不见之理？左右寻来，天地相接处，有白带一条，时窄时阔，仔细看来，江水黄浊、苍苍茫茫。两人于是都叹服东坡用笔泼辣，山与江者相隔遥远，何以见得乱石穿空、惊涛拍岸？难道东坡是大写意？或其时所处所观之地不在此？
下亭，迎面一林荫古道，行几分钟，便见红墙碧瓦、飞檐翘角的典型中国建筑群。拾级而上，一门赫然，上书“东坡赤壁”四个金字，入后反观，上书“赤壁之游乐乎”？又拾几级，有碑阁楼，门侧竖立民国道人手记。入内，中间一张圆桌，古意盎然；四壁竖碑，皆为诗词书法雕刻，大小、楷行各异。楼上，设东坡陈列馆，可观文字、图片，于瞬间捧读先生的一世风风雨雨。挨墙又设玻璃柜，内放先生所著诗、词、赋八卷及选集，且有先生所书拓片、后人所著《东坡传说》、《东坡故事》；延其门右，拾级而上，有楼拔地而起，煞是辉煌，有字于其上——栖霞楼，此三字你烘我托，甚见书法功底。书者谓谁？文学巨匠茅盾是也。楼高四层，傍山而建；因至落暮时分，晚霞栖楼，颇为壮观，一绝景也。此楼每层都有碑刻，而多为东坡手迹。文如其人，书亦如其人：笔走游龙，不拘细节，取其小观之，不能入境，待取全景，才能彻悟东坡书法之真性情和奥妙。再下可到留仙阁，东坡手书碑刻立于此，是为其乳母所作。转身间，有穹门，上横书三字：迎素月。园内各处无不竹、树葱茏，唯此处留有虚空，原是专等那嫦娥走出，匠心独运了。进后，又见其反面有行书：江山如画；是长篇小说《上海的早晨》作者周而复所书。向右上两三级台阶，又见一堂，曰：二赋堂。首先入目的是门柱上的隶书楹联，曰：才子重文章凭他二赋八诗都争传苏东坡两游赤壁，英雄造时势待我三年五载必艳说湖南客小住黄州。作者是谁？辛亥元勋黄兴是也。迈进门槛，高堂悬楷书大字：二赋堂。此谓时人称为卖国贼李鸿章之题字，可见李氏还是很喝了几瓶墨水。堂中树立一屏风，正面书《前赤壁赋》，反面书《后赤壁赋》。恰有导游解说至此，导游为一披肩长发妙龄女郎，操一口流利的普通话,当众朗诵二赋，其激烈平和、委婉含蓄的妙处，非常年研究东坡者休想企及；她又从赋中抓住关键词句，把东坡思想变化一一叙来，让听者微笑、低首、沉思，进而叹服……
从二赋堂后门出，有一石塔，塔身简陋低矮，继续下行，有“问鹤亭”，亭内四壁有东坡书法、画卷，二者既融为一体、又相映成趣。苏轼曾有名篇《后赤壁赋》。东坡居士曾在梦中“问鹤”，难道苏学士也有慕仙出世的思想？再下，又有一亭，曰：放龟亭。亭下有湖，秋来湖水直落，有游船搁浅。复从“东坡赤壁”门出，右下，有一石像立于半空，其下鲜花簇拥，其右为茂林修竹。此为东坡雕像也。但见先生双目炯炯，衣带飘逸，长须飘飘、颇有文思泉涌的气势……
踩着卵石小径走回，回望那古色古香的江楼，心里还是这位中国艺术全才式人物一生的风风雨雨。所喜者，东坡先生于黄州躬耕之时，正是其艺术创作的旺盛之期；所慰者，和严君一时冲动而同游赤壁、收获不小，于我们、先生两不负；所启者，自己尚年轻，正是访名山大川开拓视野之时……日后当学东坡居士，乐观旷达，一蓑烟雨任平生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