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戴益民  
 
　　辛丑之春，武穴作协组织部分会员赴余川龙门冲、横岗山采风。如果说龙门冲是一个洗涤心灵的好地方，那么横岗山就是一个登高望远的绝佳处。
　　横岗山素有“鄂东屏嶂”之称，其主峰天柱峰海拔815米，以玉皇顶为最高点，这里山北冷空气与山南水蒸气际遇，常常形成变化莫测的云海，或波诡云谲或半遮半掩，或云蒸霞蔚或虚无飘渺，让人疑为天上仙境，人间奇观。玉皇顶最险处当属舍身崖，其高约十数丈，其势直上直下，四周悬崖峭壁，陡于斧劈刀削。若登临其上，俯瞰仰视，游目骋怀，极天地观，心旷神怡。相传禅宗四祖道信曾在此打坐参禅，修身养性，悟出舍身向佛之道，故称“舍身崖”。
　　很小的时候，我就从母亲口中知道了横岗山。不过，母亲总是把横岗山念成“横（huan）江山”。以前虽然多次上过横岗山，但那时都是沿着山间小径攀援而上，山高路陡，十分艰辛。这次车子居然开到离山门仅有数里之遥的桃树岭，虽然有心下车步行登山，却最终还是不得已随众人乘车上山。在我看来，登山之乐乐在攀登过程，如果省略了脚步丈量，如同走马观花，何趣之有呢？
　　为了弥补攀登行程之不足，我便暗自打定主意：做一回勇士，登临玉皇顶，攀缘舍身崖。心念既定，便穿过熙熙攘攘的香客和游人，径自往后山而去。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，最后只剩下楫春和海霞两人。望着他们手中的相机，我大声说：今天的登山目标是玉皇顶舍身崖，让我们一起见证勇敢的时刻吧！
　　我们沿着石阶拾级而上，但见草木葱郁，山花烂漫，耳边松涛阵阵，山谷回音。穿过一段幽暗的建筑通道，眼前顿时豁然开朗，原来天柱峰就在我们脚下！伫立山巅，眺望东南，视野开阔，远山近水，尽收眼底。而身后的宫殿建筑飞檐斗拱，古朴典雅，衬托出“林涛丘壑”“鸟语幽篁”的别样境界。天柱峰有许多奇崖异石的传说，除了舍身崖，还有儿驮娘石和龟驮经石的传说。一个孩子背着朝佛的母亲上山，一只神龟背驮一箱经书上山，他（它）们历经艰辛磨难，初心不改，最后涅槃成石。
　　“看——那就是舍身崖！”海霞兴奋地说。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，在我们右前方不远处，有一块崖边峭壁，看上去凹凸不平，四周没有任何护栏，悬崖峭壁之下是无底深谷，极为险峻。我知道，她的爱人陈宇航老师是摄影师，曾在这里拍过无数横岗云海，令人浮想联翩，无限神往。
　　舍身崖，舍生崖——难怪叫它舍身崖，原来美丽到了极致，竟会成为一种危险的诱惑，让人产生想飞的渴望。或许，传说中的得道成仙者，就是受了云海日出的诱惑，在这里舍却肉体凡胎，成为美丽的殉道者么？
　　舍身崖近在咫尺，刹那间我犹豫着、迟疑着，同时又有一股豪迈之气充塞肺腑。不能让他们看我笑话，“君子一言，驷马难追”——无论如何一定要登上舍身崖！
　　我弯下身子，匍匐着，攀缘着，一步步接近舍身崖。他们俩个呢，一个低下身子蹲在正面，一个举起相机绕到侧面，准备选择不同的角度，拍下我的“勇敢时刻”。
　　终于，我站在了舍身崖上。头顶是深邃的苍穹，身后是隔空的松树，脚下是突兀的岩石，眼前是苍茫的云海，看不见，摸不着，无边无垠，无牵无挂。轻风徐来，一缕微云扑面，薄薄的凉意沁入心脾，让人刹那间忘却身后的世界。我不敢闭上眼，更不敢俯瞰脚下的无底山谷，似乎只要稍不定神，就会产生想飞的渴望，情不自禁纵身云海，抵达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。
　　我回头望了楫春和海霞一眼，他们全神贯注的样子给了我信心和勇气。于是我勇敢地跨前一步，然后张开双臂，大声“啊啊——”的呼喊着。也许，彼时唯有呼喊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。从肺腔里发出的雄性声音极具穿透力，在山谷间久久回响，引来了后续上山的同伴们关注。宛如伸出大拇指，赞叹说：真勇士也！
　　幸亏只是微风轻拂，倘若风再大一点，一个人站立在舍生崖上无疑是很危险的。当往回撤退时，我忍不住朝峭壁下的深谷看了一眼，顿时感觉后背发凉，脚底发虚，差点儿站立不稳。一个人悬空于峭壁之上，身边没有一个同伴，身下是无底深渊，如果没有信心和勇气作支撑，后果真的不堪设想。
　　攀缘舍身崖，我暗自为自己的“勇敢”而喝彩，又为自己的“鲁莽”而庆幸，感谢上苍庇佑。我深知，一个人的成长和成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。在这个过程中，我们应该舍弃的是心里的杂念，比如虚荣、功名和利禄；不能轻易舍弃的，则是对生命的敬畏、呵护与珍惜。